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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了九月,睡在竹席上,就显得有些凉意了,盖一块薄毛巾被,周身如浸在微温的水中,慵懒而舒适。尽管正午的阳光有时仍然很像夏天,但那只是一会儿的事;即使热,也不觉得烦躁不安了。这个节令的确让人生出些留恋之情。
每到这时,我也一改往日的习惯,早早便倒在床上,为的是感受那份夜间的沁凉。在人间,大凡使人留恋的时光往往总不会太长久,如不加留意和珍惜,这沁凉很快就要变成寒冷了。
这个时候,我常常会翻出些关于秋天的文字,古人的,今人的,随意翻阅着,感同身受,触景生情,无论“万里悲秋常做客”的感慨忧虑,还是“一番洗清秋”的凄凉苦闷,或者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”的清新淡雅,我自会领悟到在其他时候所领悟不到的情调。看到这么多人在写秋天,各有各的韵味,各有各的风采,不由想起郁达夫说过的,“秋的味,秋的色,秋的意境与姿态,总看不饱,尝不透,赏玩不到十足。”虽说心上有秋便为愁,但愁的滋味在秋天并不会加重,对落叶伤感,望雁群思情,毕竟还能有所寄托,有所排遣。无从排解的愁闷才是可怕的,而秋天为愁提供了一个具体的景像,让你沉浸其中,由着性子去想,去写,去抒发,这实在是秋给予我们的最大的恩赐。
一夜的潇潇细雨,似乎压下去许多噪音,周围安静了。其实噪音丝毫没有减少,只是,在雨的耐心打磨下,声音仿佛变得湿润了,柔和了,不再像平时那么刺耳,那么生硬,那么令人心绪不宁。
在这种天气里,总觉得如果不让自己沉下心来,去思考些什么,简直愧对于这个季节。
然而此时,我所能收割的只有往事。
我在想我写的第一首诗,说的酸一点,就是“处女作”,当时模仿了朦胧诗的套路,故意把秋天写的模糊晦涩,但感情是真挚的。那个时候,我还年轻,还不懂爱情。把爱情与秋联系在一起,是多么的牵强。不过,那个秋天我活得十分充实,做什么事都兴致勃勃的,没有现在这种随处可感的无聊和怅然若失。说到底,十几年过去了,我又有多少进步呢。人,最难面对的是自己,更难面对的是自欺掩盖下的真实。这层面纱揭开后,我不得不承认一些自己曾经不愿承认的。这也许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收获。
还有更多的人不愿揭开这面纱,宁愿把自欺当作真实。假如能这样自始至终,也很了不起。醒来倘无路可走,还不如留在梦中。
窗外的夜一点一点渗进来,挤走了屋里残留的暑气,也挤走了我不着边际的思虑。
实在修炼不出悲天悯人、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博大胸襟了,不管想问题还是写东西,仍然拘泥于被某些大家所不齿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圈子里。现在,我总算活明白了一点:没有的,强求不来;缺少的,无须补偿。
已经不再年轻了;需要守住的,是那些已被生活剥蚀得所剩无几却较为本质的部分。人到了一定年龄,应该把活过的日子摊开来,像摊开经年的衣物,看一看哪些是真正属于自己的,哪些是强加给自己的,哪些穿着合适,哪些穿着难受。把这件事仔仔细细地做好,弄清楚了。最好选择在秋天,最好选择在某个夜凉如水的时节。